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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orn To Be Alive 完结章(下)

        “队长,我们又遇到了那怪物,针叶林外到处都是!现在正在尝试突围!你坚持住!”

  “流川,不到关键时刻你们别出来,做好隐蔽!等大部队抵达!”

  “情况不妙,叛军内部有人倒戈,我们拿到最新消息,伊卡将会把他们最后的针剂投放到边境水源。一旦扩散,损失不可估量。”

    ……

  “没有定位,我们很难找到他们。”仙道在两人嘈杂的通讯器中捕捉到某个频道:“藤真,针叶林虽然位置偏僻,但理论上属于西区范围。把你掌握到的所有东西传过来。”

   藤真“啧”了声:“在找了。搜寻雷达信号太强,我怕你们俩先暴露行踪。”

  “我们没事,”流川接进通讯:“能应付,就怕他们不出来。”

  这是他们潜入密林的第三天,持续的偷袭和伏击也持续了将近三天,西区和联盟的支援潮水般涌进,又像洒入海中的砂石,连个水花都听不见。

  地方太大,信号太弱,只能各自挣扎求生。

  “还是探不到?”两人窝在一棵枝叶相对繁茂的树上,树杈形成的天然支撑看似晃悠,其实还算坚固。流川用力咽下硬如石块的干粮,收起通讯器,将水壶递给将神经元撤回的仙道:“喝水。”

  仙道接过来抿了一小口,没日没夜高强度使用精神力让他脸色有些难看,流川打量着他:“需要治疗吗?”

  “不用,又没受伤。”仙道握住流川探过来的手,顺势往他肩膀上一倒:“让我靠一下就行,马上好。”

  “……”流川肌肉僵了僵,几个呼吸间又放松下来:“有用?”

  肩膀外侧传来闷笑,连带那片皮肤都被鼻息弄得热乎乎的:“真的有用……不信下次换你试试。”

  流川想也知道仙道又在逗他玩,刚想抖抖肩把他甩下去,突然仙道停住了笑,屏住呼吸直起身,定定地看着林中东南方的角落。

  原本在图景中休憩的希亚骤然现身,半透明的身体缩小到一只普通的水母的尺寸,像只离弦的箭一样极速滑行而去。阿九原本蹲在更高一层的树杈放哨,没反应过来同伴怎么回事,愣了两秒便要追,被仙道伸手捞了回来。

  “?”阿九冲他呲了呲牙。

  仙道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尾巴,对面带询问的流川解释:“方位没确定,在不清楚他目前实力的时候,别让小家伙一起冒险。希亚本就不怕他,打不过再跑,没事。”

  话音刚落,在希亚消失的方向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,丛林树梢的顶端摇晃着,激起阵阵尘土飞扬,两人目光一碰,下一秒同时从树枝上跃下,向远处疾奔而去。

  精神体的实体形态维持不了太久,险险等到他们赶到,狮鬃水母的触手才从被他缠住已至半空的主飞行器上滑落。九尾狐顾不上安抚伙伴,低吼着释出冲天的银红色火焰。那艘飞行器刚挣脱触手,还没来得及喘上半口气,就被这股烈焰直接压回到了地面。

  不能给叛军任何反应的时间,流川卸下后背的火箭枪,直接给了主飞行器狠狠一击。

  “尽可能避开贴身搏斗!”飞速赶来的路上,仙道急急地对流川喊:“如果能找准方位,我们直接干掉他就撤,其余的叛军交给后援!”

  可惜主飞行器并没搭载他们的目标人物。

  密集的弹火自身后响起,叛军护着乘坐另一艘飞艇的伊卡且战且退,两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避开子弹,缓慢但坚决地逼近被簇拥的核心。

  “你们真的找死!”伊卡恨得眼睛滴血,又不敢恋战,转身就往备用的飞行器跑,突然身后风声响起,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,护卫队就倒了大半。

  仙道掠到他面前几米处,无视仓皇举枪的人群,精神力像长了眼睛的尖刺,无差别地攻向区域内的哨兵,惨呼声四起,伊卡咬着牙刚举起枪还没来得及瞄准,仙道竟已冲到眼前,对准他的胸口直接猛踹出去!

  伊卡虽精神力极强,身体却仍是普通向导的水平,被这一脚踹得在空中就吐了血,重重摔在地上。仙道片刻不等,扑过去又是一拳。

  “核心针剂在哪?”铁钳般的手卡住了他的喉咙,伊卡的脸被打得肿了起来,牙齿也掉了两颗,艰难地呼吸着,怨恨地盯着仙道。

  “你……别想知道!我、我要和你们指挥长对话……”

  喉管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,仙道看着他,像看着天下最肮脏的生物:“多余跟你废话,杀了你,自然会有人告诉我。”

  伊卡看到他举起手中的利刃,瞳孔惊恐地放大了,刚要说什么,突然眼睛看向仙道的身后,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。

  仙道也听见了偷袭者的脚步,正准备原地发力抓起伊卡挡住,却听见“嗖”的一声破空而来,身后的人闷哼倒地,刚转头去看,小臂却传来一阵刺痛,他条件反射地一缩,伊卡却找准这点时机,死命挣扎开来,握着把匕首滚到一边。

  不远处再次响起弓弦绷紧之声,伊卡的目光凝固了,不可置信地看着流川手持重弓对准了他。

  “交出针剂。”流川身边倒伏了一片叛军,或死或伤,还有些正跌跌撞撞向外围逃跑,他顾不上这些,只盯紧了伊卡:“停止这一切,就让你死得痛快点。”

  伊卡呆了片刻,竟然轻声笑了,他掀开领口的衣襟,口袋里赫然就是一排蓝色的试管:“那你就来拿啊。”

  仙道瞬间暴起,伊卡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,疾退几步:“我可以直接引爆它们,传播的途径可不止水源……打海怪打得还不过瘾吗?”

  “你想怎么样?”流川一步步走近。

  伊卡紧紧盯着他的脸,目光复杂,似贪婪又似仇恨:“我说过,我们之间总要有个了结。”

  他转身向密林深处奔去:“想拿针剂,就自己来。”

  流川放下弓,毫不犹豫地跟上去。突然回过身平举三棱刺,对紧随其后的仙道做了个“停止”的手势。

  “……别犯傻,我不可能放你自己去。”仙道不为所动。

  流川摇摇头,示意他看身后:“这次你不帮我打掩护的话,可能真的赢不了。”

  刚才还委顿在地的伤者竟开始嚎叫着打滚,大片皮肤脱落下来,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,不过就十几秒的时间,就蜕变成了一个个更强壮的“沙僵”。

  仙道握紧了枪:“换我去追他。你垫后。”

  “你去的话,他可能真的会引爆试剂,然后,会有很多人变成这样。”流川深吸一口气:“更何况,我确实应该亲手解决他。”

  “这是唯一的办法。”

  仙道不语,突然一步上前,双臂用力,紧紧地抱住了他。

  在这三秒的拥抱中,流川最后蹭了蹭他的肩膀,喃喃地说:“你来过我的图景,你早就知道的,对吗?”

  “是……”仙道闭上眼睛,用力收紧了手臂:“坚持住,等我来。”

  

  “嘀嗒、嘀嗒、嘀嗒……”

  什么声音……是水滴?不对,是最老式的钟,挂在墙上,声音很小,指针走得不紧不慢,只有特别安静的时候,才听得清楚。

  对,是治疗室里的那只,为部落里的人疗伤时,如果伤者已经昏迷,室内一片寂静时,他就只能听见这只钟的声音。

  我在治疗室吗?在给谁治伤?我……不是要和青木一起,离开这里去神塔吗?

  我们明明走到了森林的入口,然后,然后遇到了艾米尔妈妈,她说,让我回去救人,救……

  伊卡!

  少年猛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。

  这确实是熟悉的治疗室,对面墙上的钟摆晃动一如既往,只是没有伤者,灯光昏暗,房门紧锁,他也再不是那个每次匆匆推开门,被族人寄予厚望、视若神明的“救治者”了。

  疼痛先于记忆向他袭来,阿九低下头,他还穿着那天离开时的白袍,衣襟上大片干涸的血迹已变成暗红色,胸前的伤并未被包扎,所幸哨兵天生顽强的生命力减缓了失血的速度,只是每呼吸一下,心口便会传来钻心的痛楚。

  阿九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,却发现手脚被几根蟒蛇般的铁链锁住,几乎动弹不得;尤其是右臂,被死死扣在墙上,动脉里竟然接了支形状奇怪的导管,顺着那长长的管子看去,终点是放在一旁的,不停闪着红光的仪器——他每次来医疗室都会看到这个,却不知是派什么用场。

  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阿九将头靠在背后的墙壁上,努力让大脑清醒一些。

  他在部落里长大,所有的记忆都来自和族人们的朝夕相处:族长、伙伴、所有人……大家都对他很好,十几年来受的最重的伤,是打猎时被猛兽的爪子划破的小腿;挨过最重的惩罚,也不过是武道课上因为贪玩,被老师佯装生气打了手心。

  艾米尔对自己的孩子一向严厉,但对他始终温柔慈爱,小时候三个人一起淘气闯祸,双生子被她罚得起不来床,对阿九却连一句重话都没有。

  伊卡手把手教会他用弓箭,他们每次出任务都在一起,他不知多少回在猛兽口中救过伊卡和青木的性命,分化之前三个人就约定过,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。

 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只是因为我要离开吗?

  阿九想不明白,疼痛和失血过多让他头晕眼花,厚厚的窗帘遮住光线,他不知道此时是黑夜还是白天,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,只能用力咬住嘴唇保持脑子清醒,正在他试着挣脱一侧的铁链时,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。

  “族长,我们没有办法提取……他……不一样……”

  “废物。再做不到,我们全都要死。”

  沉重的门被大力推开,阿九抬起头,正对上艾米尔急怒的眼神,她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,表情空白了几秒,张了张嘴,把没说出的话咽了回去。

  如果不是仍在流血的伤口传来难以忽视的疼痛,阿九会以为这是场很难醒的噩梦。他看着面前那一张张熟悉的脸:艾米尔妈妈、躲闪着不敢看他的伊卡、满头大汗的部落里的医生……朝夕相处多年的每个人,在此时都变得如此陌生。

  “……你醒了。”艾米尔走近,看了看他的伤口,又将视线转向另一侧的仪器。

  “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?”仪表盘上的绿光映在她苍白的侧脸上:“说了你可能不信,我其实,并不想这样对你。”

  阿九却没问这个问题:“你们想从我身上,”他也去看那台奇怪的机器:“得到什么?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您想要什么,可以直接说。”阿九平静地看着她:“只要是我能做到的。”

  艾米尔的脸上划过一丝狼狈:“是你给不了的东西。”

  “我们的部落,或者说,我的血脉,从出生时,就带了诅咒,”她回过头看了眼伊卡:“帕勒斯就是那个咒语,只要我们活着,暗物质的威胁就永远都在。没有足够强大的治愈力,所有人都会逐渐被吞噬,变得孱弱、接着发疯,最后全都活不了太久。”

  黑暗的漩涡吗……阿九突然想到那个被他救出来的陌生向导。

  “如果不是你坚持要走,我不会用这种方式。”艾米尔的低语还在继续:“青木……他什么都不知道,一旦失去你的治愈力,他很快就会……”

  阿九沉默了几秒,摇摇头:“我可以不走的。”

  艾米尔猛地抬头看他。

  少年靠墙坐着,他浑身是血,狼狈不堪,但那双眼睛始终平静坚定,并且永远不会说谎:“只要您告诉我真相,我就不会抛下大家一走了之。”

  女族长像是被抽了一鞭,猝不及防地颤抖了一下,微微弯下了腰。

  “妈妈,既然、既然阿九不走了,那是不是可以……”伊卡扶住她,仍不敢与阿九对视,他眼睛红肿着,像是哭过了:“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……”

  “你怎么会幼稚到这种程度。”艾米尔扫了他一眼,像是恢复了理智,重新戴上了冰冷的面具:“是谁动手伤他的,又是谁将他困在这里,你以为他还能像从前那样对我们吗?哦,对你哥哥,可能会吧。”

  伊卡胆怯地看了眼阿九,他从小到大最亲密的伙伴正漠然地注视着他,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
  医生打破了沉默:“族长,现有的技术,还没办法抽出他的治愈力。他刚刚被带到部落里来的时候,我们曾经试过一次,当时就没成功。再这样消耗下去,他可能会因为重伤而……更麻烦的是,为了压制他而植入的‘帕勒斯’,最终压制的却不止是战力,连治愈力也被压住了,现在就算他愿意像以前那样帮我们,也没办法再做治疗了。所以我建议先把人放下来,等治好了伤再做打算……”

  艾米尔握紧了拳头,恍惚地看着仪器上的数字:“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,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。”

  伊卡似乎想问,又咽了下去,医生擦了把头上的汗:“我们可以先逃走,换个远一些的地方生活。他们得到了想要的,应该也不会对我们穷追猛打。把……留给他们吧!”

  “别做梦了,一旦被发现,部落不会留活口。”艾米尔捂住脸,微微发抖,发出似哭非哭的声音:“我也只是想活下来……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罢了。对,活下来!”

 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睁开红丝密布的眼睛,一把抓住伊卡的肩膀:“你,去和他结/合,绑定他,成为他的向导!”

  “!”伊卡茫然地看着母亲,又顺着她的手臂看向浑身是血的阿九:“……您在说什么?”

  “只有这个办法了!”艾米尔眼神狂乱,手指用力到伊卡面露痛色,像是在指挥伊卡,又像是在说服自己:“只有这样,他的治愈力才有可能回来,而且,说不定会转到你身上,因为‘帕勒斯’的本能就是这样,吞噬、占有、掠夺!”

  少年不可置信地与伊卡匆忙对视了一眼,后者猛地挣脱了歇斯底里的母亲:“不!我、我不会……我不能对阿九……”

  “我们在他的识海里植入了帕勒斯,如果不是你伤了他,这件事可没这么容易,”艾米尔紧紧地盯着他:“只要你活着,就可以压制他。你不想把他变成你的哨兵吗?他再也不会走,从此都会听你的话,哪怕他再强大也是如此,你不想吗?”

  “……”伊卡恍惚着后退一步,艰难地喘息着摇头:“不……妈妈,我做不到。”

  他甚至有些怨恨:“是您让我拦下他的,说有办法让他不走,可是、可是现在您在做什么,甚至连伤药都没给他!”

  艾米尔愣住,气极而笑:“我怎么会有你这种……好吧,你可以拒绝,可他早晚要和其他人绑定,不是你,就是另一个人!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才被……”

  “族长!”医生紧张地出声。

  艾米尔咽下已到嘴边的话,不再看伊卡,转身走到阿九面前:“你的想法呢?”

  少年怔忪地看着她。

  “与他结合,你的一切都会恢复,甚至会更强。之前这样对你,是妈妈的错,只要你答应了,我们就还和以前一样,愿意吗?”

  阿九那张始终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,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,失望、痛苦、悲哀、不解……最后归于冷漠:

  “不可能,我宁愿死。”

  “……是吗,”艾米尔没有生气,甚至苦笑了一声:“或许将来你会遇到比死更糟糕的事,希望到时你不要后悔。”

  “继续试着抽取精神力。”她拽过站在原地发呆的伊卡转身离去,对医生说:“可以再激进一些……别让他断气就行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脚步声逐渐远去,医生调整了仪器上的指数,走向门边又犹豫地回过身。

  少年原本闭着眼睛,感觉到有人挑开了他的衣襟,立刻警觉地绷紧了身体。

  “嘘!嘘!别出声!”医生紧张地冲他摆手,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瓶东西,手速飞快又均匀地倒在他的伤口上。

  “一直不止血你会死的!”他将整整一瓶药粉用完,就把阿九的衣服小心拉好:“我好不容易配出这种没有味道的,应该不会被发现。”

  “……谢谢您。”伤口传来一阵清凉,疼痛瞬间缓解了不少,是好药,阿九微微舒了口气。

  这声道谢像是给了医生一巴掌,他面色狼狈地摇摇头:“不、这不算什么。”

  他看着阿九长大,这孩子小时候很顽皮,部落里也没人敢管他。第一次着凉是因为在暴雨中玩了一下午,夜里就发起了高烧,温度怎么都降不下去。是他配出了有些冒险的药方,又守着他照顾了整整一夜。

  天亮的时候阿九终于退烧,清醒过来后,第一句话就是对他说“谢谢您”。

  “虽然道歉很虚伪,但是,对不起。”医生不敢看他的眼睛:“你再忍忍,族长应该不至于要你的命。等她拿到了想要的,应该会放了你……”

  阿九没有再看他,将目光缓缓移到右臂上,那根导管放置在血管中的时间过长,因此周围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青紫。

  “你们收养我,教我本领,对我那么好……都只是,为了这个吗?”

  医生像是被扼住了喉咙,直至离去,也没有给他一个答案。

  白天或黑夜在室内并不分明,不知过去多久,也许几天,也许更长。艾米尔和伊卡再没来过,医生隔一段时间会来读取仪器的数据。他们没有给过他食物,只是定期喂水,又注射了几次营养针。但这点补给对阿九来说太少了,在重伤和饥饿中,他迅速衰弱下去。

  虽然努力保持头脑清醒,但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。

  死在这里……真的好不甘心啊。

  我还没有走出森林,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,对了,我还要去神塔,要成为最强的哨兵。

  那个向导,不知道还在不在了,有点可惜,早知道,应该问问他叫什么名字的……

  

  脚步声……很多但不嘈杂,整齐的,像是被训练过,门突然被撞开,陡然刺入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睛。

  有人一步一步走了进来,把什么东西重重摔在他面前的地板上。

  那东西发出痛呼,是个人,声音非常熟悉。

  阿九费力地睁开眼睛,正对上艾米尔绝望的脸。

  女族长此刻却狼狈不堪地蜷缩着身体,平日里整洁的头发像稻草般被扯散,衣服凌乱不堪,隐隐透出血色,她正颤抖着,挣扎着爬起来:“博士、博士!求您……”

  “看看你都做了什么,艾米尔,你真该死,”嘶哑的声音响起,阿九循声看去,眼前的男人一头白发,眉目阴沉,脸上的皱纹如深如沟壑,看不出年纪,正用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眼神,目不转睛地盯着阿九,一步步走近了。

  “我的孩子,你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。”

  阿九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上,他扭头避开那人伸过来的手,勉力打起精神,警惕地盯着他。

  被叫“博士”的人不以为忤,反而一脚将正伏在他脚下的艾米尔踢了开去:“你怎么敢的!背叛我、偷走我最得意的作品、拿他来供养你低劣的血脉?”

  他低下头,像看着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:“我要是再晚来几天,是不是世界上就没有‘流川枫’这个人了?”

  “他们竟然管你叫‘阿九’?”博士像是匪夷所思,冷笑着对少年说:“像叫一只宠物!再你没出生之前,我就帮你取好名字了,如果不是这个叛徒……”

  从他的斥骂和艾米尔断断续续的哭求中,阿九隐隐拼出了大概的故事,原来他不是什么战争弃婴,他只是被这个叫做“萨肯博士”的人制造出来,又在逃亡中,被他最信任的助手偷走的实验品罢了。艾米尔为了解救族人血脉中的诅咒,尤其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子能健康地活下来,冒死将他带回部落,藏匿于密林深处,默默无闻地躲了十几年——直到他们终于被萨肯找到。

  “你要带我回去?”阿九努力让自己清醒些:“做什么?替你打仗?”

  萨肯沉默几秒,突然笑了:“这个不急。”

  “首先,我们要把‘你的’向导找回来。”

  “……我没有向导。”阿九说。

  “你就是为这个出生的,孩子,”萨肯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:“为了找你,我才忍了这么多年没动手。你和‘他’,早就该重逢了。”

  阿九垂下眼睛:“不,我不是。”

  他看着倒伏在地涕泪横流的艾米尔,不知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:“我不愿意。我活着,不为任何人。”

  萨肯并不与他争执,很是宽容地挥挥手,让身后的士兵将他小心地从被束缚的铁链中解开了:“这边医疗条件太差,你先忍着,等处理好他们,我就带你走。”

  “从今天起,叫回你自己的名字吧——流.川.枫。”

  “不、不、您不能……”艾米尔如梦初醒,痛苦地哀求着:“我们不能失去他!您尽管惩罚我,杀了我也没关系!可我的孩子,他们什么都不知道……求求您放过他们……”

  萨肯嫌恶地看着她:“你还敢提你的孩子,你甚至动过让他与低劣的血脉结/合的念头?他们也配!既然你舍不得,就一起到地下团聚吧。”

  艾米尔吓得发疯:“他们有用!他们的识海里有‘帕勒斯’,是天生的!如果阿九……流川以后不配合,至少可以帮您……都是我的错,他们什么都不知道!”

  萨肯沉吟几秒,不置可否:“那就看看他们听不听话了。至于你,看在过去你为实验室做了挺多事的份上……”

  冰冷的枪口突然抵住女族长的额头。

  “!”

  生命的最后几秒,艾米尔再一次偏头看向那个少年。

  她目睹他的诞生,又一天天看着他长大,将“流川枫”三个字郑重地贴在档案柜的封面。

  这个孩子血脉中天生的治愈力让艾米尔欣喜万分,那来自于远古的神秘力量可以驱散一切黑暗物质,也包括她的亲人和族人。等他长大之后,请求博士或者他自己帮助我们,一定可以救所有人。

  那时的艾米尔曾对未来满怀希望。

  而后实验室被中洲发现,仓促逃亡中他们只来得及带走流川枫,萨肯将保温箱中的小婴儿塞给她:“带着医疗队先走!去西部基地等我汇合!”

  飞行器越过茫茫林海时,艾米尔忽然发现前方就是她很久没回的家乡,谁也不知道她来自这里……如果……

  如果我能占有他,把他养大,视若己出,是不是他就可以永远留下了?一定要带他去基地吗?可基地又是什么好地方,另一个孩子,在那里过得也很苦啊……

  她自认给流川枫找到了更好的出路,对他像母亲一样慈爱包容。如果可以一直这样,不被发现,没有改变,那大家就都可以好好活下去。

  所以……到底为什么,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呢?

  少年看到那支枪时瞪大了眼睛,第一反应就是要挣脱身边的人冲过去,可他实在太过虚弱,刚动一下,就被几名士兵毫不费力地按住了。

  艾米尔面色复杂地苦笑了一下,最后冲他动了动唇,可还没等流川看清她的嘴型,萨肯就扣动了扳机。

  再次陷入昏迷之前,流川也没想明白她到底说了什么,是“再见”?还是“对不起”?

  

  “你……对我用弓箭?!”狼狈躲过流川从半空中神出鬼没的一箭,伊卡怒吼着使出全部的精神力,刀割般的疼痛瞬间缠住了哨兵。

  疼吗,疼的;能忍吗,能忍。

  翻身躲过一串子弹,流川在密网般的疼痛中行动如常,在西区这几年如果非要说有收获,那最大的收获就是“忍疼”了。

  箭袋空了,流川索性一把将重弓砸了过去,险险将黑衣向导拍在地上:“为什么不能用?”

  “因为是你教的?”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竟浮现了一丝冷笑:“连你的命都是我救的,怎么你还有脸活着?”

  伊卡涨红了脸,突然惊了一跳:“你、你想起来了?”

  流川没回答,抽出三棱刺飞扑上前,伊卡原地一滚躲了过去:“阿九!”

  他目眦尽裂地看着流川:“你真要杀我?!”

  “我是部落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了,阿九!”

  反压制极其耗神,五感外薄薄的屏障已经摇摇欲坠,阿九手臂的血管如蛛网般爆开,在他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无比触目。他面无表情地活动着关节,等待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:“最后一个?原本不止吧,你做了什么,需要我提醒你吗?”

  伊卡仅剩一只眼睛的脸上浮现出狼狈的疼痛:“我不是故意……不,都是你……都是因为你才会这样……”

  他像是突然发了狂,对着流川举起利刃:“是你,害了所有人!”

  

  营养针进入血管的滋味十分难过,尽管躺着,他还是觉得晕眩得厉害。长时间的昏迷伴随着短暂的清醒,流川抓紧每一秒醒着的时间,用来思考自己的处境。

  他应该是从医疗室被挪了个地方,没有再被捆起来,但仍然没有提供给他应有的食物,营养剂里应该混了镇定药物,让他浑身无力又嗜睡。

  胸口的伤口没再被上过药,那天被拖到新的房间,他隐约听见医生的恳求“他的伤口需要止血,否则会越来越虚弱,我这里有药,请你们……”接着便是一声枪响。

  是想让我保持这种虚弱的状态,方便带走吗?和那个疯子说的‘向导’——绑定?

  不可能,大不了拼上这条命。流川用力握了下拳头,指甲刺进掌心,尖锐的疼痛让他的脑袋暂停清醒了一阵。

  艾米尔……已经不在了,部落里的其他人估计也凶多吉少,被俘虏可能是最好的结局。青木去了哪里,一直被关着?还有艾米尔说的,他们有压制我的力量,那又是什么?

  太混乱了,他昏沉的大脑理不清头绪。

  突然门被“咯吱”一声推开了。

  脚步声沉重而踉跄,像是受了伤,有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他的病床前,试探着,轻轻推了推他。

  ……是伊卡,惨白的脸上挂着红肿的伤痕,衣服也渗着血,他没想到流川是醒着的,被惊了一跳,瑟缩着收回了手:“……阿九,你,还好吗?”

  流川只觉得伤口又剧烈地疼起来。

  他原本有很多话想问伊卡:为什么要背叛,为什么要出手伤我,你忘了我们是好朋友了吗?

  可流川此刻只觉得无话可说,沉默几秒,问了一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:“青木怎么样了?”

  伊卡的脸瞬间阴沉下来,半晌才回答:“被关着。”

  “他……萨肯博士,要带走所有人,特别是哨兵和向导,”伊卡低着头,看不清表情:“去那个什么基地,我也没听清楚,过几天就走。”

  流川定定地看他:“你知道艾米尔是他杀掉的吗?”

  伊卡浑身颤抖了一下,痛苦地喘了口气:“是,但我能怎么做。”

  “我、我们只不过想活下来,他们人多,又带了好多武器,我们根本打不过……”

  “……”流川无言以对:“所以,你来找我,为什么?”

  伊卡抬起头,黑漆漆的眼底像是燃起了火苗:“我觉得妈妈说得对。”

  他伸手按住了流川的肩膀:“阿九,你,你和我绑定吧!我想过了,这是最好的办法!”

  流川反应了两秒才听明白他说了什么,怒极反笑:“你做梦!”

  伊卡像是被抽了一巴掌,脸都红了:“你听我说,阿九,你知道那个博士要带走你,是为什么吗?因为你是给一个向导‘准备’的!他制造出来的战争机器,会是什么正常人吗?你只会变成他们的奴隶!”

  “可我不一样,”他呼吸粗重,神经质地笑了起来:“我不会那样对你的,只要绑定了,他们再恼火,也拿我们没办法!到时候,你还是最强的哨兵,我就是最强的向导了,我们到哪里都能过上好日子!”

  他伸出颤抖的手去碰阿九的脸,被阿九一偏头躲开了:“你疯了。”

  “我不可能和任何人……绑定,”少年躺在那里,看起来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,意志却强硬得一如既往:“哪怕是他们说的那个向导,也不可能。你走吧。”

  伊卡确实像是疯了:“不,你只能跟我,这是你欠我的!”

  “他们是为了你才找来的,如果不是你妈妈就不会死,我们不会沦为奴隶,未来生死不知!你宁愿跟那个面都没见过的人,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?!”

  流川被他的嘶吼吵得脑袋嗡嗡作响,那阵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来了,正想咬住舌尖让自己再清醒一阵,伊卡竟直接扑上去扯他身上的衣服:“……你欠我的!还给我!”

  “!”流川一口血堵在喉咙,用尽全部力气挣扎着甩开他:“你敢!伊卡,你敢这样对我!”

  混乱中他忽的瞥见了对方腰间的一点银光:“如果你敢做这种事……我一定会杀了你,我发誓!”

  “……你不会,只要、只要我们……你会乖乖听话的!妈妈说的一定没错……”

  力气在纠缠中流逝,灼热的气息喷在耳畔,让他恶心得想吐。拼了命用右手接近那支熟悉的武器,只差一点点,就一点点……

  “混蛋!你干什么!”

  身上的重量突然一轻,伊卡整个人被掀飞出去,又被按在地上捱了狠狠一拳:“畜牲!”

  流川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喘了出来:“青木……”

  伊卡被打得哀嚎着满地翻滚,青木将他掼在一边,极为相似的脸上有着深重的痛苦:“妈妈已经没了……部落危在旦夕,你在做什么……你是不是疯了!”

  他扑到流川身边,红着眼睛不去看他的伤口,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,控制型向导的治愈力并不出色,但至少可以让哨兵勉强起身。

  “对不起,阿九,对不起……我一直没能逃出来……”

  流川被扶着坐起来:“现在是什么情况,大家……还好吗?”

  “我找到了妈妈存在仓库的高效麻醉剂,”青木满脸是伤憔悴不堪,眼底血丝密布:“那群人基本上都被药翻了,但是持续不了太久……剂量不够!我们必须走,马上走!”

  流川踉跄着站起,青木将他的手臂搭在肩上:“部落里其他人向丛林深处逃了,地形复杂,哪怕那帮人醒了,也不一定能抓到他们;我们还是按原计划,看时间,神塔的某个支队应该还在那个方向,只要我们一直跑,一定能遇到他们!”

  “哥哥、哥哥,别走……”伊卡匍匐在地,突然开口哀求:“你们都走了,那帮人不会放过我的……阿九,我错了!我昏了头,我再也不敢了……求求你、求求你们……”

  青木犹疑着咬住牙关,流川静静地看着他,轻轻推了推青木:“我自己去吧。”

  他转过头不再看伊卡:“本来就是我自己想去神塔……你,如果你走了,他就什么都没有了……我不可能再和他作朋友,就这样吧。”

  “你现在的身体,根本撑不到那里,”青木思索再三,还是下定决心:“我和你一起。伊卡,你可以和部落其他人走,也可以跟着我们,都随你。但我不会为了你留下。”

  青木眼中隐隐闪过泪光:“你好自为之。”

  “不……你们……休想丢下我!”他扶着流川刚走到门边,背后突然传来伊卡几乎癫狂的嘶吼,下一秒他像疯了似的扑上来,差点就抓住流川的手臂。青木怒吼一声接招,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,一时竟落了下风被压制住,紧接着淬了毒的匕首就向他的脖子捅去!

  突然一切打斗都停了下来。

  死一样的寂静来临之前,所有人都听到了那非常微小的,像颗葡萄被捏碎的声音。

  惨叫声在几秒之后响起,不知何时加入战局的流川,将手中藏起的三棱刺直直捅进了伊卡的右眼。

  好可惜。这是此时流川唯一的念头。

  如果这武器能再长一点就好了。

  长到……能扎穿他的头颅。

  

  

  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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