略略略略略略

谢谢喜欢,大家有空跟我评论区多聊聊天呀

Born To Be Alive(二十一)

  中洲这片广袤大陆的边际,三面环海,一面是荒漠。西区当年逃亡时为躲避紧咬不放的追兵,跌爬滚打,一头钻进了渺无人烟的荒凉之地。在此之前,这里几乎没有人居住过。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后,他们找到了其中为数不多的几片绿洲,终于有了能够存活下的基本条件。渐渐地,越来越多无法在中洲容身的“叛逃者”们找到了这里,有哨兵和向导,也有活不下去的普通人。于是这片基地逐渐壮大扩张,一步步变成令各方势力不可小觑的存在。

  藤真虽然“叛变”了,但在沿用之前神塔内部的管理系统时毫无心理负担,一切靠实力说话,福利用积分来换。甚至也有自己的“军/校”,将年少失怙的孩子们一股脑塞进去,教/官是不可能有专职的了,就由现役人员轮班担任,当然,也有积分拿。

  流川先是熬过了最艰难的半年,好不容易等晴子恢复了行动能力,疲于奔命的阶段才算险险度过。两个人终于有时间好好研究一下“积分制”到底是什么规则了。晴子咬着铅笔闷头做数学题,流川一看她把自己加进了医疗组就果断划掉:你伤才刚好,不能去。

  “我一定得去。”晴子抢过纸:“精神力不用白不用,他们这里治愈系的向导特别少,所以积分给得高。而且医生偷偷跟我说了,医疗组有时候还能搞到点额外的止痛片,某些时期受伤的人没那么多,止痛药就有富余。”

  流川皱着眉头:“我不用,不疼,你需要多休息。”

  晴子不理他:“你就别管我了,弟弟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磨秃了的笔尖在某处画了个圈:“你现在的状态受疼痛影响很明显,作为医生,我不建议你出太多高强度的任务。不过选这个可以,积分还不少呢。”

  流川探头一看——军/校/教官。

  “一周去两次,可以。”

  

  “今天休息日你还要出去啊?当老师?”仙道瞪大眼睛,很惊讶地笑:“这里还有学校啊,教什么?”

  流川老师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:格斗、射/击、武器使用、各项技术……还有针对哨兵的五感控制之类,“向导课程比较少,基本都是藤真自己教,你可以去听听,不过今天他不在。”

  “先去你的课。”仙道冲他眨眨眼:“我还可以当陪练。”

  陪练……流川挠挠头,仙道还真是个特别合格的陪练,他留在西区的这段时间,俩人只要不出任务便时不时切磋几下,越打越来劲。流川自从来西区还没打得这么痛快过,而且打完还有专属的精神力疏导——两人互相给对方做的那种。流川一开始就没瞒着仙道自己可以用治愈力的事,果不其然仙道一点惊讶也没表现出来,只是有点担心地问他:“这事没让太多人知道吧?”

  流川托着下巴想了几秒:“不太多。”

  “这几年是不是救了很多人?”

  “有救过,数量不记得了。”

  仙道微不可见地叹口气,起身换衣服,流川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升起个念头:“关于我的治愈能力,是你提醒我不要告诉别人的吗?”

  仙道猛地回头:“你能记得?”

  “潜意识里有。”流川说:“像是……一个暗示。但是真上了战场就顾不得太多,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断气——明明我可以救回来。”

  “我知道,”仙道说:“你做得对,换成是我,也会这么做。我当时提醒你,是因为那时候我们还在中洲,局势复杂,我担心有人针对你,但是……”

  他咽下了没说出口的话:千防万防,却防不住从内打开的城门。

  说话间他褪下常服,流川无意间瞄了眼,瞳孔微微缩紧了:“你后背……”

  那是一道横贯整个背部的伤口,虽早已愈合,看上去仍狰狞扭曲,依稀可见当时的凶险。仙道“啊?”了一声,顺着他的视线向后扫了一眼,了然道:“这个啊,被偷袭了。看着吓人,其实早就好了。”

  流川走到他身边,用指尖碰了碰:“这种伤口,经常会疼吧?”

  “还好,一般不……啊,确实,你说得对,”仙道被他戳得有点痒,果断承认:“当时治疗太仓促,后来又忘了修复,所以一直没长好。”

  那确实是十分凶险的一次,也是仙道入伍后最接近“战亡”的情况之一。当时距离流川失踪已过去大半年,仙道的生命也被拆成两半,无休止地作战和不停息地寻找,叛军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,放出消息说他们俘虏了流川,要与神塔交换战俘,并传来了流川在被俘状态的模糊影像。

  虽然知道这极有可能是陷阱,但仙道还是赴约了。

  结果当然令人失望,交换的“流川”只是戴了仿真面具的死士,仙道来之前就做好了两手准备,倒也说不上太失望。全歼之后发现此处基地里还藏着几个用来做试验品的少年,他们就顺手一并救了。

  但谁也没想到这才是叛军真正的杀招。

  他们选在飞行器上动手,因为仙道乘坐的那一艘,里面只有几个连自保都很勉强的医疗组成员。在治疗过程中“伤员们”突然发难,一时间舱内混乱四起。

  最后这场奇袭以仙道后背多了一道致命伤结束,所幸那几人为藏匿身份没带太明显的兵刃,如果换成长刀,可能仙道会被直接劈成两截。饶是如此,中洲的医疗部也连下数条病危通知,直到泽北被牧打包从大陆的另一端投递过来。

  “我真的要申请向导组织援助了!”仙道从昏迷中醒来,还没来得及感知疼痛,就被泽北苍白虚弱还流着泪的脸吓了一跳,跃空带来的不适和高强度使用精神力让溟塔首席整个人都半死不活:“你们神塔怪物也太多了,哪有让向导救向导的!牧前辈非说可以……你的识海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啊!”

  抱怨归抱怨,他还是一直留到仙道脱离危险期才走。临行前别别扭扭地问:“喂,你应该没放弃找幼苗吧。”

  仙道被问得一愣:“没有,怎么可能放弃。”

 “那就行。”泽北摸摸脑袋:“其实队长不许我问的,说你肯定还伤心着,让我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。但我就……哎呀,就是想知道你们会不会一直找他。我就是觉得,队长之前都被公开宣布阵亡了,但还是被救回来了。流川他、他那么厉害,咳,我觉得肯定有希望。”

  仙道笑了,点点头:“当然。我会一直找,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,活着的人也会帮我找下去。”

  泽北了然:“最高搜救级别。那就好。你也一样啊,下次我也不确定在你还有气的时候能不能赶到了,要是有一天我也不在了呢。你得尽力活着,不然将来幼苗回来的时候,发现你人没了,那他也太倒霉了吧。”

  仙道被他逗乐了:“我知道,你放心吧,我尽量活久点。”

  如果多治疗一段时间,可能伤疤还不会这么可怕,但当时哪有这个心思,泽北急着返回溟塔,仙道又懒得找其他人,算是耽误了最佳愈合时间。

  “是不是挺难看的。”仙道问流川。

  流川没说话,将整个手掌贴了上去,仙道被那温度弄得头发一麻,后背遒劲的肌肉顿时绷紧了。

  温和的治愈力像流水般开始顺着血管游走,藏于深处的痛楚似是被轻轻翻动,再被柔和地抚平,这其实是十分舒适的体验,但流川收回手,又仔细看了下被他抚慰过的地方,有些疑惑:“不舒服吗?”

  没等仙道下意识否认,他又接着问:“心跳突然加速,肌肉僵硬……脸也红了,是我弄疼你了?”

  “不、不是你的问题……”仙道何止是脸红,耳朵到脖子都开始发热:“很舒服,是我的伤比较特殊,要不今天就先这样。你还要去上课,别迟到了。”

  流川莫名其妙,这有什么特殊的,没探出来有残存的其他精神力在里面啊。

  

  刚到操场,流川就被一群泥猴似的孩子们缠住了。说是学校,其实连年级也分不出来,最小的七八岁,最大的十五六,就这么混在一起摔摔打打。哨兵和向导分别都有针对性的课程,但大部分学科都是普及的,连普通的孩子也要学格斗、通讯技术和医疗之类,力求让每个人都“有用”。他有两周没过来,看了眼课表,乱七八糟教什么的都有,干脆手一挥问他们这次想学什么。

  流川老师一贯不喜欢太多肢/体接触,所以学生们激动之后都保持了一点点距离,此时七嘴八舌:“远程射/击!”“射/箭!”“打架!要学打架!”“笨蛋,那叫近身搏斗!”仙道看他在中间被吵得脸越来越黑,笑着把人拎出来:“不如你们投票决定?武/器类的课程,学校里的装备够得上人手一份吗?”

  那确实是不够,流川和猴子们一起摇头。西区最大的特色,除了狠就是穷,分到战士手里的兵器都有限,更别提学校了,只能捡些淘汰的修修补补,仙道摊摊手:“那就学打架吧,正好,”他指指自己:“这还有个助教呢。”

  学生们的注意力转向这个高大的陌生人,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上下打量他,开始交头接耳:

  “这是谁啊?”“探探属性?”“肯定是向导啊,我一看就是!”“但能打架的向导很少哎!”“好像和流川老师很熟?”

  流川觉得教近身搏斗也不错,实用、不费物资,还有现成的陪练,看他们议论纷纷就主动介绍了:“仙道彰,新来的教官,是向导。”  

  突然被安了个教官头衔的仙道还挺开心,笑眯眯的刚要自我介绍,一个头发卷卷的男孩子突然惊呼:“啊!我知道你!藤真校长说你是中洲来的,要把流川老师抢走!”

  本就不整齐的队伍一阵喧哗,仙道倒吸一口凉气,还没来得及解释,又有个黑瘦的绿眼睛女孩凶巴巴地附和:“对!南教官说你是骗流川老师绑定的坏老头!”

  这下连流川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
  仙道哭笑不得:“等一下!我至少不是老头吧!”

  不过他还是偷偷看了下附近有没有镜面体,虽然这几年殚精竭虑的,是看着成熟了点,但也不至于……这帮人背后到底是怎么编排他的!

  “我确实是中洲来的,但我不是来带走流川老师,是留下来陪他的,和他一起作战,也一起当你们的老师。”仙道很郑重地向躁动不安的孩子们解释:“如果不信,可以问流川。”

  一个个小脑袋向日葵般转向流川,他们战无不胜又沉默寡言的老师眨了眨眼睛,点头承认:“是这样。”

  说完又补了一句:“藤真校长的话正常有一半是假的;南教官自己就不是好人,这两个人说的都不能信。你们太轻敌了,今天下课后所有人多跑三圈操场。提姆,特蕾莎,你们俩再多加一圈。”

  “哦……”“是……”

  课程开始了就把这些都忘在脑后,尘土喧嚣地滚成一团。两个老师先是做了半堂课示范,推拉间不知怎么就上了头,流川丢下一句“分组练习”后两人便你来我往地拆起招来。学生们看得入了迷,练习都忘了,恨不得有录影能记录下来。

  “我觉得流川老师更厉害……哇这一脚飞踢!要不是对方躲得快,至少断两根肋骨!”

  “那个,仙道,嗯仙道教官打架很有战术,像浑身长了眼睛一样,什么招数好像都能躲过去。”

  “为什么他们俩打这么激烈,到现在还没人受伤?”

  “啊!小心!”

  缠斗中仙道脚下使了个绊子,流川明知有诈偏要顺势硬刚,两人在空中过了几个快得让人看不清的招式,又一起重重摔在地上。混乱中仙道眼疾手快把胳膊一横,赶在流川额头着地前一秒垫在了下面。

  不过剧烈运动中充血的肌肉也挺……硬的,流川脑袋撞得嗡嗡作响,额前立刻就肿了道红印子。仙道闷笑着伸手轻轻揉了揉,流川“啧”了声躲开了:“没事。”

  看傻了的猴子……孩子们齐刷刷鼓掌,特蕾莎不顾加跑操场的风险又跳起来问:“老师,刚才你们谁赢了?”

  流川顶着脑门上的红印没说话,仙道总结:“他没输,我也没赢。”

  “那就是……平手?”

  流川老师点点头:“算是。”

  队伍里又开始大声交头接耳:“竟然来了一位和流川老师同样能打的教官呢!”“那比南教官呢?”“你是笨蛋吗!南教官自己都打不过流川老师吧?”

  “……我听见了啊。”背后传来阴恻恻的声音:“几天不见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了。”

  流川转过头看了眼,下堂课的老师黑着脸站在不远处,学生们迅速安静下来。

  “他们又没说错。”流川耸耸肩。

  “呵。”南烈翻了个白眼,刚要说话就瞥见流川头上的红印子,立刻转头瞪仙道:“你们动手了?”

  仙道原本笑眯眯的,一看到他就没好气:“只是示范教学的时候撞了下,应该隔天就能消退,不、会、留、疤。”

  南烈瞬间熄火了。

  仙道还记着“坏老头”的账:“南教官,下堂课是你的哨兵防御课程吧,需要我当助教吗?”

  流川来了兴趣:“我也想听。”

  “谢谢,不用。”南烈咬牙切齿地礼貌微笑:“藤真说中洲有人找你们,快去吧。”

  

  “其实我早就打回去了。”去指挥部的路上,流川突然开口。

  “啊?”仙道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会中洲找他们有什么事,听到这句,愣了下才反应过来:“你说南烈?”

  流川“嗯”了声:“都过去了。”

  仙道扭头,又看了眼他脸上那道小小的伤疤:“万一当时伤的是眼睛……”

  “没有万一,”流川无谓地说:“真伤到眼睛我也会让他还一只的。”

  “他哪怕赔一万只眼睛又有什么用,”仙道有些无奈地笑:“我又不能把他的眼珠子换给你。”

  搞清楚发生过什么之后,仙道其实也没有特别愤怒——毕竟就像流川说的,是过去的事了,现在都是一个战壕的队友。只不过那伤疤却像个惊叹号,时时都在提醒他那三年都发生过什么。

  流川大部分时间都单纯得接近懵懂,但某些方面却又敏锐到惊人,比如此时此刻。

  “这个,经常会发痒,有时候会不舒服,”他挠了挠眼皮上的疤。

  仙道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:“是吗?回去我看看。”

  “你帮我把它抹掉?”流川笃定地说:“我知道你能做到。”

  “……我当然能。”仙道突然伸手直接在那道伤疤上抹了下,不疼,但麻酥酥的。

  流川愣了下,没躲:“这就好了?”

  仙道摇摇头:“没那么快,慢慢来吧。”

  又饶有兴趣地问:“你是怎么打回去的?打哪了?他脸上疤太多了,我也分不清是哪个。”

  “我早忘了。”流川无语地瞪了仙道一眼。

  虽然不想承认,但他刚进西区战队的时候确实非常艰难,重伤初愈是一方面,分秒不停的疼痛才是最折磨的。这让他将生活的行为降到最低频率,几乎不和外人沟通,除了出任务,就是去探望“妹妹”和独自训练。因此呈现在西区诸人面前的就是“那个拽到天上去的从不拿正眼看人的小白脸”,总被找茬也是常有的事。虽然流川那时候连“挑衅”都不太能分辨得出来,但他实在太能打,被孤立了也没吃过什么亏。

  矛盾在藤真宣布他有希望担任小队长的时候达到了顶峰,虽然积分成绩无可挑剔,但凭什么,大家都是逃难中一刀一枪打出来的。藤真对底下人的不服气倒也无所谓:队长谁都可以当,只要够强,不然你们比比。

  当时还是另一支小队的队长南烈,作为西区之前最强的几名哨兵之一,号称要试试流川的水平,却在打斗中用了阴招,然后被鲜血披面的流川狠狠回击,最后晕倒被抬下场的反而是他。

  打得太难看,谁都以为梁子就要这么结下了,但没两个月,南烈所在支队被星盗团围得弹尽粮绝,几乎要集体饮弹的时候,带着人拼死将他们救出去的反而是流川带的队伍。

  返程时南烈在一群人的起哄中别别扭扭地向流川道歉,又累又疼、疲惫不堪的小队长从打盹中惊醒,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一脸茫然:“什么事?道什么歉?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……反正,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就说一声。”回到基地,南烈拉住要去医疗所的流川,闷声闷气地说。

  “我没……哦,有一个。”流川眼睛亮了下:“我记得,你在武器锻造组?”

  南烈咳了声说我不在,但我兄弟在,不过你跟我说也一样,怎么?

  “帮我做支三棱刺。”流川说。

  “啊?这个有现成的,我让岸本帮你挑支好的。”

  “唔,不是现在有的,我想要加个机关,”流川歪歪脑袋:“可以变长的机关,我画图给你看。”

  “……行,没问题。”

  后来流川和众人渐渐熟稔,他的身世也在藤真的添油加醋下变成了“被中洲那帮混蛋骗去做终身绑定、被迫解绑之后痛苦不堪”的可怜少年——但超级能打的那种,连食堂一脸彪悍的大婶看到他都要面带怜惜的多压一大勺饭。

  所以仙道留下之后第一次陪他去基地训练场,就收到了大规模的注目礼,南烈一个箭步冲过来把他拽到一边,几个支队长迅速围拢过来。

  “所以他就是你的……那个吗?藤真一直说是老头子,看着还挺年轻。”

  长谷川把南烈推开:“藤真的嘴你也信,”又问流川:“怎么样,有没有想起什么?你们俩做精神链接了吗?他人怎么样?”

  “还没。”流川回头,仙道盯着这几人若有所思,察觉到目光冲他笑笑,很和气的样子。

  “他很好。”流川说。

  岸本撇嘴:“这世界上哪有好向导……哦,晴子算一个吧。但无一例外都心眼多,你可别被拐跑了。”

  “对,当务之急是不能再做绑定了,”南很严肃:“吃一堑长一智,你疼了大半年,人都差点傻了,不管他怎么花言巧语你都不能……”

  流川被他们七嘴八舌说得头昏脑胀:“没有,他没这么说。你们好啰嗦,我走了!”

  那天集训的主题是哨兵抗压制模拟,以前这堂课都是由藤真来担任那个复杂“压制”的向导,仙道一来他便直接撂了挑子:“S+的向导来了,我这个连精神体都没有的老人家就可以下岗啦。”

  仙道也不客气,他的精神力太强,也只能找队长们接招,西区九个支队,从一到八都被他折腾得不轻,南烈更是直接吐了。仙道还一脸惊讶:原来南队长身体这么虚弱?南烈越寻思越不对,连自己队也不管了,心说我倒要看看你和九队队长怎么练。

  ——可惜没看成,轮到流川的时候藤真大喇叭催他们开会,流川有点气,仙道拍拍他说不着急,开完会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训练。

  “我就说吧,向导确实没好人。”岸本扶着南,看着那俩人并肩远行的背影发出感慨。

  “闭嘴啊……”

  

  “其实没什么事,一是宣布个好消息,我们的信号终于恢复了,不仅是声音,影像也没问题了。”藤真冲两人一摊手:“好吧,不指望你们感同身受了;二是中洲找你们,嗯,主要是找流川。”

  “是谁?”仙道警觉地问。

  “别担心,只是在线联系。”藤真将挂在频道上的通讯信息转向他们:“前西区医疗组组长。”

  “其实不止,”他补充了一句:“我刚才接通了,是北区那群,你的,呃,过去的队友们。”

  “要和他们联系吗,流川?”

  流川的拳头微微握紧了。

  在此之前,他听晴子说了很多他们的过去,那女孩用所有为数不多的相处机会努力帮他恢复记忆,但他听什么都像是别人的故事。并且那故事在晴子的口中既温暖又圆满,简直像个童话,不该出现在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。

  坐在屏幕前的流川还有些紧张——是在他身上罕见会出现的情绪。信号接通后,最先看到的就是晴子的脸。

  “流、流川!”多日不见,女孩的样子没有太多变化,但情绪明显快乐放松了很多,她凑近了盯着屏幕看:“能看到我吗?”

  “能。”流川也挺高兴,刚要问她几句,又有个女孩进入屏幕,带着作训帽,大眼睛红红地看着他:“流川……哎,你头发这么长了。”

  晴子拍拍她的肩膀问流川记得这是谁吗,我跟你说过的!流川眨眨眼睛:“彩子姐。”

  彩子“哎呦”一声笑开了,突然一个头发烫像花菜似的男人挤了进来:“他真能记得?哎,我呢,流川,我是谁啊?”

  “还有我还有我!”另一个脸上有疤的人笑出一口闪亮的白牙。

  流川努力搜索自己脑子里记下来的特征,通通变成了晴子用那支磨秃的铅笔画的火柴小人:“……宫城前辈、三井前辈。”

  湘北人激动起来,屏幕前顿时拥挤不堪争相认亲,片刻后一张偏大的脸占据了屏幕:“咳,流川,这几年,辛苦你了。还有晴子,多亏你才……”

  流川眨眨眼,再眨眨眼,抿着嘴没说话。

  赤木绷不住了:“晴子没跟你提过我吗?!”

  其实提过,流川瞄了眼心虚避开视线的晴子,但她只说过“我哥哥是最高大的那个,很有男子气概!长得和我也很像哦”。

  “队长。”

  “嗯,照顾好自己。仙道留下也好,你们多聊聊。”

  流川抬眼看向对面那个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人,听赤木提到他了也不动弹,只回了声“放心啦前辈”。

  正聊着,屏幕里传来“哎呀樱木,哭完了就快过来”和“谁会为那个笨狐狸哭啊”的争执声,接着一个红脑袋被木暮推了进来,别别扭扭地盯着他,半晌憋了句:“你看起来好弱,西区吃不饱饭吗?”

  “白痴,你才弱。”流川条件反射地怼回去。

  “我才不弱!你走了我就是湘北最强哨兵……不对,你回来也一样!”樱木肿着眼睛,看着凶其实没什么气势:“你等着!我们很快就要去了,到时候比比!”

  “你尽管来。”流川不知怎么了火气蹭蹭直冒:“等我打到你下跪认输。”

  在赤木“闭嘴吧笨蛋”的怒吼和北区众人“怎么一见面就要吵架”的吐槽中仙道绕了半圈坐到了流川身边:“前辈,你们要来西区?”

  “藤真应该已经接到消息了。”赤木说:“叛军内部兵变,分裂的一派正向你们所在的方向袭来。神塔和溟塔负责围堵,最好他们不要直奔西区而去,否则,可能你们要先抗一阵。”

  “分裂的,哪一派?”仙道问。

  赤木顿了顿,面色凝重:“伊卡那一派。他行刺了萨肯,老东西现在生死不明。”

  流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浑身几不可见的一震,但仙道立刻感觉到了。

  “总之,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。”混乱中赤木做了总结陈词:“湘北等你回家,流川。”

  切断通讯后藤真看流川若有所思的样子,手痒去捏他的脸又被躲开:“——真是养不熟的小孩。”

  流川起身要走,仙道问藤真西区要开始备战吗?藤真摆摆手:“外防工事够他们闯个三天吧,内线嘛,我们这些年每天可都是备战状态啊。行了别替西区操心,享受休息日去吧!”

  

  “仙道,你也见过那个‘伊卡’吗?”回到宿舍,正想问流川接下来难得的休息日有什么打算,冷不丁听到他问自己。

  “见过。你对他有印象?”

  流川摇摇头:“没有,但是晴子说……”

  晴子当时画了个长发黑袍的人形,又在眼睛那里画了个眼罩,脚边还有只蝎子:“如果将来碰到这样的向导,”她在画中人的胸口上打了个叉:“记得立刻躲开,有多远跑多远,不要和他正面对上,一定哦!”

  流川眼睛都瞪圆了:“凭什么?我不跑。”

  晴子对他比划半天,也不知道他最后听懂了多少,挫败地把纸一丢:“别问为什么,听你姐姐的!”

  “所以我应该躲开吗?”流川问仙道。

  仙道皱着眉,眉心那几道浅浅的皱纹又明显起来:“几年前,你曾经针对他做过反压制训练,当时的成果已经足够和他对上了。但这几年我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你的图景和识海是否还正常;更麻烦的是,如果他掌握了萨肯的核心技术,那么,也许他的精神力比几年前更强。所以,我现在还没办法回答你。”

  “那,和我讲讲他。”流川说:“比如他凭什么可以压制我?”

  仙道点头:“可以,我们边走边说?”

  “去哪里?”流川不解:“训练场吗?”

  “不啊,”仙道伸了个懒腰:“休息日哎,我打听到今天基地外围,有平民区的集市开放,一起去嘛。”

  流川不置可否:“你要买东西?”

  “就想和你出去走走。”仙道笑着看他,眼神温柔得令人心软:“以前答应过你的,不打仗了就一起出去玩,可惜……”

  流川垂下眼睛,沉默了几秒又与他对视:“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呢?”

  “什么?”仙道一愣。

  “那天在宿舍,你说的……”流川当时太震惊,不管是“你喜欢我”还是“我爱你”,都是他短暂记忆里没有经历过的陌生情感;而仙道在那之后就没再提起,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。

  “我不知道,还能不能恢复记忆。”流川说:“今天我看到北区的人,其实还是不记得。是晴子以前曾经告诉过我他们的特征,我猜出来的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仙道试探着握住他的指尖,看他没有要挣脱的意思,就把他的手整个攥在掌心:“我都知道的。”

 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,流川体温偏凉,因此被包裹着很是舒服:“可能我以后还是想不起来,和他们的,或者,和你的那些。我知道你不会骗我,我和你、和你绑定,一定是我自愿的。但我一直想不起来,这样也没关系吗?”

  “我当然希望你能恢复,”仙道声音低缓,像是怕他听不清楚,有意说得很慢:“因为那些都是你经历过的事情,是你认识的人、付出的感情,都丢了有点可惜;可是,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,真的。”

  流川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,深蓝色的,像世界上最小的海洋。

  “只要你活着,小枫,你活着,就是最好的结果了。其他的……和我的那些记忆,都不重要,忘了就忘了吧。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几十年,我们会有新的记忆。”

  “你找了我很久吗?”流川突然问。

  仙道摇摇头:“不算久,只有三年,三年就把你找到了,”他的手指顺着掌心纤长的手腕向上,停在小臂处,指腹下的脉搏正在蓬勃有力地跳动着:“真的,太幸运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流川深吸一口气站起身,顺势也把仙道拽了起来:“走吧。”

  “啊?”

  仙道发呆的脸让他忍不住想笑,嘴角升起一个可爱的弧度:“你说的,要有‘新的记忆’,现在去那个……集市?”

  “对、要去的!”仙道如梦方醒,拎起外套反握住他的手:“现在就去!还能赶上晚饭!”

  

  荒漠里的市集也像沙砾般天然而粗糙,背靠一片快要被吞噬的绿洲,肤色各异的摊主守着乱七八糟的摊位。从食物、饰品、日用物、甚至还有不知道哪来的武器,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。逛的人出乎意料得多,挤挤挨挨的。流川很少来这种地方,眼睛都舍不得眨,看什么都好奇。两人还买了热狗当晚餐,虽然味道相当一般,不过配合着气氛,总体感觉还不错。

  “哎?流川老师!”热狗摊后探出个脑袋,头发卷得像绵羊:“您也来……咦?仙道教官!”

  仙道冲他挥手:“你好呀,提姆同学!”

  那男孩转了转乌溜溜的大眼睛,冲背后大喊一声:“你们快来!碰见老师了!”

  人群中响起一声唿哨,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小脑袋蹦着跳着冒了出来,迅速向他们的方向靠拢。流川环顾一圈又点了点人数:“注意安全,早点回去。”

  “知道啦!”提姆手忙脚乱地拿袋子装热狗,特蕾莎的头铁却一如既往:“老师,你们是在约会吗?”

  “我看到仙道教官拉老师的手了!”有个短头发的男孩大力揭发。

  特蕾莎很警惕:“流川老师!不要被他骗走!”

  流川咳了声,仙道笑得开心极了,掏出刚从花形那里抢的通用货币递给老板:“不会骗走的,呐,请你们吃热狗,把流川老师暂时借给我两个小时嘛。”

  “到底在找什么?有特别想买的东西?”打发走孩子们,仙道跟着流川左转右转,两人手里各捧了杯仙人掌汁——加好多糖的那种。

  流川点着头茫然四顾:“食堂的大婶说这里有卖……”突然他眼睛一亮,集市拐角有个破破烂烂的小摊子,摊主是个花白胡子大叔,正在收拾东西,应该是东西卖完了要回去了。看他们过来直接摆摆手:“大人,今天什么都没了哦,下次早点。”

  流川有点失望地“唔”了声,仙道好奇地问摊主:“什么东西卖这么快?”

  “苹果酱嘛,”大叔一脸“你懂的”:“这地方哪来的新鲜水果,全靠我老人家冲破封锁从外面偷偷运过来。”

  仙道愣住,流川跟他解释:“有几次受伤之后去食堂,大婶会偷偷在我的面包上涂苹果酱,很好吃……今天突然想起来,她说过,是在集市里采购的。”

  “如果要买苹果呢?”仙道问大叔:“加多少钱都行。”

  “很难啊大人,那东西保存不了太久,我只卖苹果酱哦,”摊主叹气:“这样吧,下个月再出集市,我偷偷帮您留两罐,最多两罐啊,多了我也搞不到。”

  流川点点头:“请一定记得。”

  看到两人各有各的失落转身要走,大叔一咬牙喊住了他们:“哎,等等,下个月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,眼看又要打仗……喏,这个,送你们了!”

  一颗小小的、圆溜溜的果实落在流川手心,泛着漂亮的青红色,拿得近了似乎还能闻到果香。

  流川仔细端详着,眼睛也瞪得圆圆的:“这个就是苹果吗?”

  “……是沙果,”仙道也凑近了看:“虽然很像。谢谢您。这是……”

  大叔把他递过来的一把钱币又推了回去:“不用啦!本想带回去放家里看几天的,摘下来也不要钱,再见吧两位,祝你们好运!”

  “真的不是苹果?”流川捧着那颗小圆球左看右看:“和图片上长的一样。”

  仙道微不可闻地叹口气:“就当它是吧,至少味道差不多。”

  流川想了想,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,双手用力,“咔嚓”一声把那颗小小的果实分成两半,酸甜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。

  “给你。”流川递过来,很无奈地发现仙道又在发呆:“分你一半。”

  他手举得有点高,仙道又没反应过来,本能地直接张嘴咬住,两人都是一愣,仙道先红了脸,急忙把果子填进嘴里,猛嚼几下就往下咽。

  “!”流川也吓了一跳,又有些好奇地问他:“甜吗?”

  “甜……”仙道魂不守舍地回答。

  得到保证的哨兵也一口咬下果肉,然后被口腔里迸发的酸意刺激到了,一向静如止水的表情都出现了扭曲。

  “……你、你没有味觉吗……”

  仙道急急忙忙递上仙人掌汁:“喝这个缓解一下!”流川咕嘟咕嘟灌下小半杯才发现他拿错了,自己的那杯还好端端地放在手里。

  手忙脚乱中有人打翻了杯子,有人弄湿了衣襟,有人脸红心跳,有人想打人。

  

  最终这一切都被天边呼啸而过的信号弹中断了。

  火红色的,像涅槃凤凰般在空中熊熊燃烧的信号弹接二连三升起,直到第七颗燃尽才停下。集市像涨潮前的海滩,一阵阵暗涌开始波动起来,形色各异的游客们收起嬉笑,三五成群地向基地方向奔去。

  “七颗火焰弹……”仙道看向流川,两人的脸色都不复轻松。

  那代表着西区最高级别警戒——即刻,进入战时。

评论(149)

热度(262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