略略略略略略

谢谢喜欢,大家有空跟我评论区多聊聊天呀

Born To Be Alive(二十)

  “抓活的!别打要害!”

  “啧,药效也太慢了,喂喂,哪来的飞行器?!”

 “……是中洲的援军!就一个人吗?那别废话了,直接击/毙!”

  “流川……流川!别管我,跑、跑啊!”

  巨大的爆炸声将周围的一切卷进满是碎片的漩涡,灼热的火焰和滚滚浓烟占据了整个视线,整个人像漂浮在海啸的孤舟,被甩上天又狠狠砸向水底。混乱的晕眩不知道持续了多久,直到一切渐渐平静,流川终于从翻滚的识海中挣扎出来,没有海,没有爆炸,眼前只有斑驳的天花板,和自己躺着的这张窄窄的床。

  “真是顽强啊……”有个声音在头顶上方感叹道,听起来是不怎么真诚的夸奖:“竟然被他熬过来了。嘿,小子,既然眼睛睁开了就是醒了?能听到我说话吗?”

  视线内出现了一张脸,挡住大半的天花板,眼前的男人很难判断是什么年纪,整张脸皮肤白皙,眉眼十分漂亮,看上去应该还很年轻,但嘴唇上方和下巴又留了几撇形状奇怪的小胡子,圆圆的大眼睛精光四射,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。

  “我……”流川一开口就被喉咙里的干涩阻断了,那人不知按了个什么机关,将床的上半部分升了个角度,随后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。原本窝在床头休眠的白狐被惊醒,看到旁边的陌生人,警惕地跳进主人的怀里呲牙,被流川无意识地伸手接住了。

  一个戴眼镜的高大男子站在他身边,手里捧着电子屏,审视地看着流川。

  “很漂亮的精神体,你是谁,叫什么名字?”那人问。

  “我叫……”流川脸上闪过一抹茫然,脑袋昏昏沉沉,身体伤痕无数,如此简单的问题,他却像拿到了一个不透明的玻璃瓶子,所有答案都关在里面,但隔着玻璃却什么都看不到。

  像一道闪电突然划过识海,那个名字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唇边。

  “流川枫。”他说。

  “竟然还记得名字?”床边两人迅速交换了视线,留胡子的男人默念了一遍那几个音节:“看来有向导给你做过关键词反应,有意思。”

  流川耳中听到的每一点声音都伴随着同频的嗡鸣,脑袋阵阵涨痛,一时间无数碎片争先恐后涌进他的意识,而他只能凭着本能努力记下这人说的每一个字。

  “难受吧?这种反应很正常啦,”小胡子耸耸肩:“呐,在你意识清醒之前,我得先说清楚,是我们从一场混战中救了你,而且费了我好大的力气,你受伤,跟我们可没关系。”

  “你们是谁?”流川问:“发生了什么,才会……救我?”

  “我们是谁?”那人“啧”了声:“还挺难解释的,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……和你算是敌对方,唔,也不准确,一半一半吧。”

  流川向后轻抵住床头,被子里的膝盖微微曲起,他浑身大小伤无数,又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,看起来似乎随时需要进抢救室,但本能地摆出了一个标准的、几乎毫无破绽的防御姿势:“那你们,为什么要救我。”

  小胡子像是没发现他那些小动作,翻了个白眼:“我人好呗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因为我们猜测,你大概率是神塔的。”戴眼镜的男人放下手中的电子屏:“可能你现在也想不起来神塔是哪里,感谢你穿在里面的作战服还没被炸成碎片吧,否则我们应该就当看不到了。至于原因,以后有机会,会有人慢慢告诉你。不过你伤得实在太重了,所以在治疗过程中,有些副作用在所难免,你应该也能理解,对吧。”

  “什么副作用?”流川问:“记忆缺失?”

  “算是吧,我也是不得已啊,”小胡子耸耸肩:“谁叫你是个被终身绑定的哨兵呢?说真的,花形,中洲那帮老家伙是疯了吗,还是说现在的哨兵资源已经多到用不完了,S级以上的也舍得绑定?这小孩才多大啊,看着还傻乎乎的,不会是被他们骗去做人情了吧。”

  被叫花形的人哼了声:“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,级别低的向导也不可能匹配得上啊。”

  小胡子随意靠向身后的椅背:“那倒是,哎,那你的向导是个……算了,你肯定也不记得了。”

  流川其实不太听得懂他们在讨论什么,无论是“向导”还是“哨兵”,又或者是“中洲”或“神塔”,都是听起来无比熟悉,但仔细想想又完全没有头绪的词汇。他只能沉默着,忍着头痛尽量记住更多的信息。

  “你那个向导,把你‘绑’得太结实了,所以救你的时候就特别费劲,图景碎得我都找不到头绪,再拖下去就没戏了,只能把你们之间的精神链直接断开了。虽然说了你也不懂,反正一来一回快要了我半条命。”小胡子没精打采的样子不像是装的:“一般来说精神链只能向导自己断开,外力的话,哨兵会很痛苦的,不过都过去了……你就当是严重脑震荡吧,以前我见过的情况,大概率会把人折腾成傻子,现在你还只是失忆了,够幸运的。”

  “那他呢?”流川吃力地听着,试图理解:“你说那个‘链’断了,所以我的、我是说……那个向导,他知道吗?”

  花形点头确认:“当然知道,他会在第一时间感知,可能会出现短时间内精神力失控的现象——俗称暴走。”

  “我其实还挺好奇你的向导是谁,”小胡子把手按在床边,上下打量着他,似乎在努力回忆着:“神塔S+级别向导啊……我走的时候好像没剩几个活着的了。唔,我记得那会军校里有个预备役,还没毕业就出名了,据说是黑暗向导的,他叫什么来着……”

  “不记得,现在活没活着都不一定了,”花形不在意地说:“中洲一向荤素不忌,分配给别的塔也有可能。”

  小胡子牙疼似地抽了口气:“……可别是认识的人啊,我不会把深津的哨兵给撬了吧。”

  “那就等着被蛇缠上吧,”花形哼笑,示意流川看床头的身体指征检测仪:“你刚醒,各方面都需要慢慢恢复,先休息吧。”

  “不了。”流川勉力撑起身体:“不管如何,谢谢两位救我。但我……要尽快找到自己的来处——应该有很多人在等我。”

  “啊,这就要走吗?”小胡子撇撇嘴:“且不说你回去之后会面临什么——不然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,更何况,救你可不是我一时善心发作啊……你叫什么来着,哦,流川,我们这个地方呢,找到不容易,离开就更不容易了。轻飘飘一句谢谢就结束了吗?”

  “……你需要我做什么?”流川不想纠缠,问得很直接。

  “效力三年,”花形接过话:“我们正是需要兵力的时候,这次拼尽人力物力救你一命,只要你留下三年,怎么看,你都不吃亏吧。”

  三年倒是不长,可是效力他口中的“敌对方”就有点荒谬了,流川想。

  尽管他还什么都记不起来,但战争的烙印打得太过深刻,对陌生人保持敏感和防备已成本能。

  “抱歉,这个时间太久,我不能答应。”流川谨慎地观察着对面两人的脸色,小胡子看起来战斗力更弱,戴眼镜的应该很能打,但明显前者地位更高。他敞开五感凝神感受周围的动静,门外至少守着五六个人,不远处还有岗哨,最省力的办法是挟持住小胡子向外逃,戴眼镜的应该不敢拿他冒险;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自己重创过的身体,还能不能撑到抢艘飞行器……

  没想到这两人竟没再坚持,对视一眼,齐齐站起身。

  “啊,既然你急着离开,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子……看来也不打算带上了?”走至门边,小胡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回过头漫不经心地问。

  流川没反应过来:“女孩子?”

  “我以为你会有点印象,”小胡子不甚在意地摆摆手:“救你的时候顺手带回来的,那姑娘很会找掩体躲藏,不然你们俩可能当场就会被被炸成肉泥。幸运的是,你替她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冲击,否则……我也没必要向你提起她了。”

  “她在哪?”流川识海中残存的记忆碎片似乎还保留着最后冲他大喊的女声:“她伤势怎样?”

  花形叹口气:“不太乐观,毕竟她不是哨兵,向导就是这么脆弱,自愈能力几乎为零,我们这里医疗条件又很一般,所以……”

  “既然你决定要走,想不起来反而更没心理负担,不是吗?”小胡子一脸无所谓地打断花形:“重伤病人这会可不能挪动。放心啦,我们也做不出拔氧气管的事,不过呢,这里的医疗资源是真的很紧张,只能做到尽量让她不断气。反正你也想不起来了,没关系吧?”

  “带我去看她。”十几秒沉默的对峙后,流川开口:“我要确定她是安全的。”

  像是意料之中的,小胡子眨眨眼睛,冲他笑了下:“那,三年?”

  “……见到人,我就答应你。”流川说。

 “哎呦,早知道就不费这么多力气聊天了。”小胡子如释重负般从门口折返,又坐回椅子上,花形无奈地摇摇头,关上了病房的门。

  “自我介绍一下吧,”他指指自己:“藤真,以前的神塔向导首席,后来的格杀令名单首席,如果你有记忆,不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字。”

  “你是神塔的叛徒吗?”流川捕捉到了一点点信息。

  “这话好难听,我差点就生气了。”藤真嗤笑:“小朋友,既然愿意留下,不妨再好好聊聊吧。”

  “三年,我有的是时间聊天,”流川起身:“现在,请带我去见她。”

  藤真被拒绝了倒也不生气:“明明不记得了还这么紧张,是你的小女朋友?”

  流川瞪了他一眼:“……是我妹妹。”

  “啊哈,你们长得可是不像,不过不重要。”藤真不知可否:“她要是能熬过去,大不了我自己去问她。”

  花形拦住了流川:“现在还不行。你再等等。”

  流川心口下坠,脸色微变:“她……你们骗我?”

  藤真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不动:“多点耐心吧,不是她不行,是你没法去。”

  ……我怎么了?流川不明其意,就见藤真看了眼墙上的电子时钟:“差不多到时间了……三、二、一。”

  “!”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闪电般传到了四肢百骸,流川连一声痛呼都没来得及发出,就像被看不见的鞭子猛抽了一下,整个人软在了病床上。

  那从未经历过的痛楚像张密不透光的幕布将他笼罩起来,从天灵盖到手指甲无一幸免,冷汗瞬间爬满全身,一时间神志都出现了恍惚。而白狐只惨叫了半声,便浑身痉/挛着蜷成小小一团,贴紧了主人的身体。

  “断开精神链就是会这样啊。”藤真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针扎般刺进流川的神经:“越高级别的绑定,解绑就会越痛,中洲那帮没人性的才不管这些……你当时不该同意的,小孩子,就是容易骗啊。”

  花形似有不忍:“之前你觉得还可以承受,是因为用了强效镇痛药,但那东西太稀缺了,我们每个人额度都只有一颗。现在药效到时间了,所以……你得自己抗一段日子了。”

  流川抬起苍白如纸的脸,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被尖刃刺进喉咙:“还要、抗多久……”

  “看恢复速度了,有的人要两三个月,有的人几年,有的人忍不下去,就疯了。”藤真摊摊手,爱莫能助的样子:“好消息是,症状也会逐步减轻,慢慢就没那么疼了,也说不定你是个奇迹呢。哦,以后可以跟花形多交流经验,他痊愈大概用了……半年?”

  藤真回头看那高大的哨兵,花形推了下眼镜:“五个月零二十八天。”

  “一开始是最痛苦的,”他看了眼流川攥得死紧的拳头:“不如你先熬过这两天,再去探访病人吧。”

  “……不必。”

  流川咬牙站了起来,尽管还有些打晃,肌肉也在微微颤抖,但身形仍笔直得像棵冷杉:“不必了,走吧。”

  藤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,用胳膊碰了下花形:“看来我们救的是个了不得的小家伙啊,”又伸手搭上流川的肩膀:“能忍,是个狠角色,我喜欢。”

  流川往他相反的方向退了一步,将那只手躲开了。

  “不习惯肢/体接触?”藤真挑眉。

  流川疼得一个字都不想说,轻轻点了点头。

  

  “不习惯肢/体接触?”大厅里灯火通明,几个人或坐或站,藤真披了件旧得看不出式样的外衣,没什么形象地盘踞在摇摇欲坠的会议桌上,似笑非笑地看着流川:“那还被不认识的人抱了那么久?如果不被发现的话,你们俩能抱到天亮吧?”

  流川脸色不太自然,飞快地瞟了眼旁边那个发型有点奇怪的男人——他正对着自己笑得开心,脸颊刚挨了一下,泛起青紫的印记,眼睛也红红的。

  “……他哭了。”流川收回目光:“又没有攻击性,我打他都没还手。”

  “哭就能抱的吗?”藤真怪叫:“我现在流两滴眼泪给你看,过来让我抱一下怎么样?”

  仙道闻言侧身看向藤真,收回了笑容,一言不发地换了个姿势,把流川半挡在身后。

  “真是给了我们好大一个惊喜啊,藤真,”牧只当看不见这其中的暗流:“我们找了三年的哨兵和向导,竟然都在你手上。”

  “谁知道是‘你们的’,通讯频道也不是我们阻断的,怪谁也怪不到我头上,”藤真翻了个白眼:“还有,救他俩的那次我们纯粹是意外路过,可没掺合进中洲和萨肯那群老东西之间,你要来谈合作,就别阴阳怪气。”

  来之前牧大概和仙道说了些当年的旧事,毕竟仙道毕业的时候西区已经没了,曾经的首席向导藤真健司对那时入伍的年轻人来说,只是传闻中浓墨重彩的几笔。他与牧绅一几乎同时入塔又都是队长,东西两支队伍一直被拿来比较,各种声音在藤真被宣布兼任西区指挥长的时候达到了顶峰,神塔双璧的名声也传遍了中洲。

  可惜好景不长,某天塔里突然接到西区叛逃的消息,战报上只是说西区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突然发动兵变,中洲特派队被屠/杀殆尽之后,藤真带着还活着的部下就此销声匿迹。他们为这次叛逃付出了巨大的代价,藤真的精神体在突围时为护主人自燃殒命,西区当时的首席哨兵花形五感尽失,其余主力或伤或亡,无法一一记录。

  中洲高层震怒之下对西区下了格杀令,不管何时、何地,只要他们有通讯信号传出,各塔将不惜一切代价前往追踪并歼灭。

  “这次藤真敢伸出触角跟我联系,应该也是无意间嗅到联盟逐渐上位的气息了,”牧在通讯器里说:“看来不见光的日子他要忍不下去了,如果能合作,我不介意把他们身份洗/白。”

  逃亡多年,当时意气风发的青年指挥官早已换了个模样,藤真从桌上跳下来,话风转向似乎不怎么关心谈判的仙道身上:“没想到和流川绑定的是你,我走的时候你还没毕业,你们俩是因为……,”他眨眨眼想了个词:“服/从命令?”

  仙道没接他的话,弯了下嘴角,又去看流川,正对上一双好奇的眼睛。

  “不是。”仙道盯着那双眼睛回答。

  “好吧,原因无所谓,是不是自愿的现在也不好说,”藤真挠挠头:“呐,我当年是为了救他才斩断了你们之间的精神链,现在至少人还好好的,失忆算是个好结果了。”

  “好结果吗?”仙道终于转过目光与藤真对视:“如果我没救过被绑定的哨兵,可能就信了。”

  藤真向后一靠,挑起眉毛:“什么意思?”

  “切断精神链的‘副作用’是由负责治疗的向导决定的。放大阈值的后果,十有八九会摧毁哨兵的识海,治疗恢复的是身体和战力,但被‘治疗’的哨兵大概率会变成只能听懂简单指令,毫无自主意识的作战机器。我们有时候会这么做,比如针对战俘。”

  会议室的空气沉了下来,西区众人无意识地绷紧了身体,仙道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子,只是语气里有风雨欲来的低压:“流川‘只是’失忆确实是个好结果,但凡他再弱一些,这会出现在我面前的,就是个连自主意识都没有的、只会听话的哨兵了。”

  周围的人如临大敌,藤真反而笑了:“有什么不对吗,我本来的目的就是这个啊。”

  他转向牧:“中洲的格杀令是闹着玩的?谁知道他是什么身份,会不会在清醒之后给我一枪?拜托,如果流川当时里面穿的不是神塔的作战服,我怎么可能会救他?不补一刀都算我心慈手软了。”

  “仙道,如果是你,你也会做同样的决定,这是战争带来的阴差阳错,怪不得任何人。”

  从流川的角度,只看到仙道咬紧牙关的下颌。

  他在生气,流川想,因为我失忆而生气吗?

  在他断断续续恢复的这些年,慢慢弄懂了所谓“哨兵”和“向导”的关系,晴子醒了之后,更是找一切机会把他忘记的事情告诉他。

  因此“仙道彰”这个人在流川的意识里,绝对不算个陌生人。只不过弄清楚所谓的“永久绑定”是怎么回事之后,他很是疑惑了一阵,想了几天忍不住开口问晴子:“这么危险……又这么麻烦的事,我真的是自愿的?”

  晴子“啊?”了一声:“当然,你怎么可能被强压着同意。”

  流川想不明白:“我怎么会答应这种事,为了打胜仗吗?我只接受这一个理由。”

  “……”晴子当时的表情十分复杂:“呃,我觉得不是。”

 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,仙道将视线转了回来,上一秒还压迫感十足的眼神在瞬间柔软下来,就像满屋子的人都消失了,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。流川想起刚刚在秘道中的那个单方面的拥抱,对方丝毫不顾他手中的利刃,抱住他的手臂像岩石般坚硬,将他困得毫无挣脱之力。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、突破安全距离的接触,换个其他人……哪怕是西区认识的人,流川一定会下重手。而当时自己第一反应,竟然是在那个温暖又严密的怀抱里发起了呆,直到那人的眼泪打湿了肩膀的衣服、他们又被巡逻的其他队员发现,大呼小叫地冲上来时,流川忙大力向后一挣,那人躲闪不及,被他的手肘撞到了脸颊。

  可能也不仅是为了任务吧,流川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睛和眉心浅浅的川字细纹,脑子里冒出个想法:说不定,以前我和他关系确实不错呢。

 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,停在门口,紧接着门被大力推开了,会议室里紧张的空气一松,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瘦削的身影。

  “仙道前辈!天啊,她们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,真的是你!

  仙道眼中划过久别重逢的感慨:“……晴子,好久不见了。”

  那女孩也长高了一些,头发剪得很短,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,脸上还带着刚从前线回来的尘土,没变的只有那双明亮单纯的眼睛,惊喜地在他和流川之间看了又看。

  “我们的医疗组长,”藤真象征性地介绍了一下,随即自嘲地哼笑:“流川失忆这事姑且不提,赤木刚宪确实欠了我好大个人情。什么姐姐妹妹的,你们两个,”他点了点流川和晴子:“骗了我三年。”

  晴子被救回时的状况十分糟糕,最重的伤在脑部,一头长发被剃了个干净,只能靠呼吸机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体征。流川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孩沉默不语,花形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别太难过,我们还没放弃。这种情况,只能尽力而为吧。”

  流川在震惊之后却并没有产生多少“难过”的情绪,并非因为此时他对女孩没有一丝记忆,而是另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占了上风:她的伤,我能治好。

  像是要验证自己所想,他向前走了半步,用指尖轻触她满是血污的额头。从花形的视角看,不过是兄妹之间本能的关怀罢了,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,丰沛的精神力像泉水般涌向女孩头颅中致命的伤口。

  床边的生命指征仪敏感地闪烁起来,枯木发芽,冰川消融,生命的希望奇迹般重回到重伤的女孩身上,流川收回手,同样虚弱的身体提醒他,此时的治愈力还不足够现在就能把人救回,而他使用精神力时,识海中突兀地响起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,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:“藏好你的治愈力,不要上报,不到最危急的时候别用,越少人知道越安全。”

  所以当花形惊讶地走到仪器前问:“怎么会突然转好?”的时候,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,随后提了每天都要过来看妹妹的要求。

  连续几个月之后,正在执行任务的流川接到信息,晴子醒了。

  ……她应该没失忆吧,流川有点拿不准,藤真和他带的这群人似敌非敌,又都是那个什么“神塔”出来的,万一以前结过仇呢?

  病房里的晴子仍很虚弱,靠在枕头上,看到他的出现的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;藤真笑眯眯地坐在床边,冲他招招手:“人齐了,小姑娘说她脑子也有点乱,不如你帮她想想?”

  流川与晴子闪电般对了个眼神:“她是我妹妹,我就记得这个。”

  藤真不置可否地转头问晴子:“是吗?你不会也不记得了吧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气氛僵持了十几秒,之后晴子狠狠抹了把眼泪:“他记错了。”

  “嗯?”藤真和流川都睁大了眼睛。

  “我明明是姐姐!”女孩瞪了流川一眼:“休想趁我脑子不清楚的时候瞎说。”

  

  “既然是这么皆大欢喜的结果,我们就要带自己人走了。”短暂的叙旧后牧和藤真商量:“这三年多亏你们照拂,联盟会给予多出数倍的补偿,合作方案也优先你们的来。”

  藤真一口回绝:“不可能,流川至少要在这里满三年,他答应的。晴子……要是较真,还要比流川再多半年呢。”

  “怎么,联盟无人可用了?”他毫不让步:“费了大力气救人的是我们,现在你嘴巴一张,就要带走西区现任先锋队队长和医疗组组长?牧,搞清楚你们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。”

  流川在争执中开始走神,忽然身边人声音很轻地问了句:“你想走吗?”

  回过头,仙道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:“想不想回到之前的地方,比如神塔?”

  “我不知道。”流川想了几秒才回答:“我不记得那是什么地方,但也许,它并没有这里安全。”

  不然我也不会一身是伤的出现在这里了,流川咽下了没说出口的话。

 “……明白了。”仙道说。

  他打断了桌前两个人的你来我往:“不如这样,如果晴子想回神塔,那么我留下,换晴子回去。”

  “哎?”晴子惊讶地看向他,仙道冲她笑笑:“赤木前辈和北区,他们非常想念你们,过去三年的每一天,大家都没有放弃过搜救。如果你想回去的话……”

  “我说,我可还没答应呢,”藤真没好气,瞄了眼晴子强忍泪水的样子:“晴子跑了医疗组可就没人带了。”

  “那不正好,”仙道摊手:“再没有比我更会治伤的人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牧的表情也不太好看:“仙道,你直接留在西区,这事的性质就变了。”

  仙道充耳不闻,突然转头问流川:“我可以留下来吗?”

  流川有点懵,眨眨眼睛看看仙道又看看晴子,先问了晴子:“你想回去吗?”

  晴子一脸纠结:“我很想哥哥和大家……但是……”

  流川懂了:“你走吧,我没事的,还有半年就满三年了。”

  他又问仙道:“你留下来,会很麻烦吗?我是说,你们……唔,那位前辈好像不高兴。”

  仙道笑了:“没关系的,牧前辈本领可大了,都交给他就行。”

  牧的脸上出现了与藤真一脉相承的无语表情:“就这么撂挑子给我了?”

  “既然要合作,总得有人负责长驻支援吧,”仙道说:“既然没其他人愿意来,我就直接任命自己了,半年嘛,很快的。”

  于是会议后半部分又围绕着怎么“长驻支援”拉扯了好久,藤真眉开眼笑地看着谈妥的物资清单,流川听得直打哈欠: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
  “那你带仙道去找个地方住。”藤真挥挥手:“总不能住你那吧……虽然是双人宿舍。”

  “不能吗?”仙道垂下眼睛,神情中莫名带了低落:“我们以前一直住一起,也是,你现在应该不习惯了……”

  流川不知道为什么,看他露出这种表情心口就有点闷,没多想就点头了:“可以。”

  仙道惊讶地抬眼,流川转头直接向外走:“我没意见。”

  “我怎么感觉招来个大麻烦呢,”藤真看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人,扭头问牧:“我离开神塔的时候仙道是不是还没毕业?那会是个多乖巧的学生仔,现在怎么阴阳怪气的,跟你学的?”

  牧忍住了没翻白眼,挤出一个公事公办的笑容:“跟谁学的不重要,你还是好好回忆回忆这几年,有没有让人家的心肝宝贝吃苦头吧。”

  

  “这几年,是不是很辛苦?”

  宿舍里不算特别整齐,但属于流川的东西很少,所以看着还算清爽。两人一路无话,流川带着仙道领了物资,到了宿舍仙道也不急着收拾,两人坐在床上。空气中有说不清的暗流涌动,彼此都在打量着对方,还是仙道打破了沉默。

  流川脸上写了个“?”,仙道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:“这地方物资紧缺,想要什么都得自己争,我想藤真他们,也不会一开始就对你特别照顾,能住独立宿舍……你应该费了不少力气。”

  辛苦吗……流川看他问得认真,倒是很努力地回忆了一下。不是他记性不好,是刚醒过来的时候多少有点混混沌沌。

  刚开始的几个月确实算得上难熬,西区不养闲人,他伤还没好全就去了前线,每天精疲力尽地回来,晚上还要避人耳目、偷偷去医疗所给晴子疗伤,精神力和体力损耗得飞快;哨兵原本足够强悍的身体素质,在精神链断裂的痛苦面前不堪一击,他也终于懂了为什么藤真说过的,有的人忍到最后就发疯了。与此同时,西区的人对他毫不掩饰的敌意也带来了很大的麻烦,毕竟和主动投靠的“叛徒”们不同,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,不知道他过去做了什么,一句“中洲来的”就足以让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成为大部分人的假想敌。

  半年之后晴子终于醒来,在藤真他们离开之后,看着他带伤的脸哭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。

 “流川……你是不是……很辛苦?”

  当时他说:“没有,不辛苦,你醒了就好。”

  后来的日子也确实是越来越好,疼痛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淡,战争中再有多大的宿怨也是靠实力说话,没有人会傻到去孤立战力最强的哨兵,更别说这人还不记仇,有什么不爽当场就狠狠打回去,但下次作战还是好队友。晋升支队长的时候,流川堵着藤真向他要了两间独立宿舍——哪怕和那帮人关系没那么坏,他也不想五六个人挤一起了,太吵。

  从回忆里抽身,仙道还在等他的回答。

  “辛苦,但是,都已经过去了。”流川很认真地说。

  仙道眼睛隐隐有水光一闪而过:“嗯。都过去了。”

  他的小朋友在他看不到的时空里,跌跌撞撞地长大了。

    仙道放出了希亚,狮鬃水母变化体型的能力已经到了一个极端,此时大概只有一颗篮球的大小,圆滚滚的,频率飞快地闪着红光。流川瞳孔微微放大,白狐也从他背后钻出来露了半个头,好奇地盯着看。

  希亚试探着伸出两根触手,一根缠住白狐的耳朵,一根卷住流川的手指,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,缓缓释出一些治愈的精神力。

  一人一狐猝不及防,同时露出“好舒服”的表情。仙道看笑了,伸手轻轻握住流川的另一只手:“它很想你们。”

  而后更温暖、更强大的精神力将流川包围起来,关节的疼痛被抹去,图景的波动被抚平,连眼睛上的伤疤都开始微微发痒。

  “……你,很厉害。”回过神来,流川有点兴奋又跃跃欲试的样子:“我听说你是进攻型向导,那战力,也很能打?”

  仙道毫不谦虚:“能打,罕见遇到对手的那种。”

  他的手指被流川无意识地捏了下,仙道反握回去:“要不要去比一场?”

  流川的眼睛一下亮了:“现在吗?”

  希亚腾出只触手偷偷抽了仙道一下,然后被主人毫不留情地推进识海:“好啊。”

  “你想什么时候打都行,打多久都可以。打完我帮你疏导,不会影响外出任务的。”

  流川闻言愣了几秒,挠挠头,忍不住问他:“你以前……就是、我出事之前,就对我这么好吗?”

  仙道猝不及防,欲言又止,最后摇摇头:“……不,不够好。”

  “?”流川不解:“那为什么,我是说,终身绑定是怎么……为什么我会答应啊?我问过晴子,她说不是为了打仗……”

  “当然不是为了打仗,”仙道将流川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,定定地看着他,眼睛像风暴前的海面,平静却汹涌:“因为你喜欢我。”

  他看着流川陡然睁大的眼睛,苦涩地笑着,又重复了一遍:“你喜欢我,特别喜欢。”

  这答案太过震撼,流川甚至没来得及质疑是否真实,只是本能地问仙道:“那你呢?”

  仙道像是等这个问题等了太久,因此回答得毫不犹豫:

  “我爱你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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